河南商报记者陈媛媛/文王访贤/图
如果没有见到陈伟起,我很难将脑瘫患者和科幻作家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。
陈伟起出生在信阳,现居住在许昌,35岁,自出生后五六个月就被确诊为重度脑性瘫痪,6岁了还不会走,即便能扭扭歪歪走几步路,也到处磕磕碰碰,弄的满脑袋是伤。如今,他的右手经常拳握着,左手只有最小的手指能勉强动两下,走路还需要人扶。
但是,靠着用舌尖抵着下嘴唇,在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一个个文字,他成为一名科幻小说作家,已经出版了一部长篇科幻小说和20多篇中短篇科幻小说,共约上百万字。在网上,大家还称赞他为舌尖上行走的人。
初见陈伟起,他正在跟网友聊天
陈伟起的家,在许昌市区西边的一个老家属院里,穿过狭窄的延安西街,就到了他家,独门独院,在喧嚣的城市里,这里显的格外静谧。
这个家不大,一楼60多平方米,陈伟起的电脑被放在客厅的窗台边,正对着大门。妈妈王雪梅说,这样一来,能照照太阳,家里来个人,陈伟起还能跟人打个招呼。
进门时,陈伟起正在豆瓣上跟网友聊天,他说,前两天有媒体采访,视频中把跟网友的聊天记录拍了进去,他觉得,得跟人家说一声,不然不好意思。在聊天中,网友跟他说:是不是要放炮庆祝一下呀,陈伟起嘴角微微笑着,弯下腰,用舌尖抵着下嘴唇敲打出几个字:庆祝啥呀。
打字的时候,陈伟起双手贴紧身子,耷拉在桌子下面,就像小鸡啄食一样,啄一下,就抬头看一眼电脑屏幕,输入法显示,他打字的速度是每分钟11个字。陈伟起说,平常就是这个速度。
会容易出错吗?
习惯就好,以前也有网友说过,能不能试试语音输入,我试过,但是错误率比这个还要高,我说话不清楚,还有点结巴,另外,科幻小说中有些词都是瞎编的,语音识别不出来。的确,陈伟起说话时,嘴里就像含了一个东西,需要非常聚精会神地去听。
出生五六个月后,陈伟起被查出患有重度脑瘫
王雪梅是陈伟起的妈妈,今年已经60多岁,曾经是河南某大学的毕业生。
年,陈伟起来到了这个世上,那是7月的一个早晨,大约8点钟,7个多月的陈伟起早产了。
因为缺氧,刚出生时的陈伟起浑身发紫,不会哭,医生将他一把拎起,对着屁股啪啪两下,孩子一哭,王雪梅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下来,孩子活了。
但是,到了陈伟起五六个月大时,王雪梅发现不对劲。一般五六个月的孩子都能自己撑着头了,但是伟起不行,一抱他,头就东倒西歪的,往我脸上磕。王雪梅带着陈伟起到西安检查,医生说,是脑瘫,恢复好的可能性小。王雪梅哭的很厉害,几乎瘫坐在地上。
医生说,观察看看孩子傻不傻,如果不傻,后面可以慢慢恢复一点,但如果傻,就没啥希望了。王雪梅说。
从那以后,王雪梅就有意识地试陈伟起。从小我就教他,尿尿要喊妈妈,看他懂不懂。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,陈伟起开始慢慢地说:哇(妈)……哇(妈)……闹(尿)……闹(尿)……
傻的可能性排除了,王雪梅一颗悬着的心,总算放了下来。王雪梅说,自己生的孩子,咋说也得把他养大,培养好。
在陈伟起5岁那年,王雪梅又有了第二个儿子,叫陈伟明。王雪梅说,不为了其他,就为了陈伟起以后能多一个兄弟姐妹,能有人照顾他。
但是,在陈伟起6岁那年,不幸再次降临到这个家庭,爸爸在上班的途中遭遇车祸去世。那个时候,老大还不会走,老二还没断奶。王雪梅说。
初一辍学后,妈妈借钱为他买了一台电脑
爸爸去世后,陈伟起跟着1岁多的弟弟,竟然慢慢学会了走路,虽然颤颤巍巍,姿势别扭,但是总算令人欣慰,弟弟也特别照顾哥哥。
到了陈伟起8岁时,王雪梅到处求人,才让陈伟起在家门口的一所企业办的子弟学校上了学,虽然老师不要求陈伟起写作业,但他却严格要求自己,用不灵活的左手攥着笔一点点地写,大冬天的,因为太用力,整个左肩膀的衣服都是湿的。
整个小学时代,可以说是他最接近正常人的一段生活了。
但是,到了初一时,一切又发生了改变,因为持续了一整个暑假的高烧、抽搐,陈伟起的身体状况更差了,13岁的他只能辍学。
陈伟起曾经在自述中这样说:十九年过去了,我还经常梦见初一的那场考试,那是我学生时代最后的一场考试。辍学后,这场考试化为噩梦,困扰了我好些年。
辍学后的三年时间里,陈伟起的身体一直处在恢复当中,通过看电视节目、看书来自学知识。
年,陈伟起萌生了一个想法:想买电脑。妈,给我买个电脑吧。听见这话,王雪梅气不打一出来说:你咋不要火箭呢?王雪梅说,在那时,电脑是个奢侈品,得五六千块钱,可禁不住儿子苦苦哀求,王雪梅心软了,借钱圆了陈伟起的梦。我以前上学时也是很温柔的,自从他爸去世后,我就变了,厉害了。王雪梅哈哈大笑。
用舌尖抵着下嘴唇敲键盘,他出版了近万字的科幻小说
自从有了电脑之后,陈伟起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。在电脑上,他开始阅读更多历史、文学、科普、哲学等书籍。
但是,怎么用电脑打字方便呢?陈伟起想了很多办法,用鼻子太短、用下巴不够灵活,有嘴巴咬着筷子又容易流口水,最终,他找到了一个好办法——用舌尖抵着下嘴唇。但是,对于这个好办法,妈妈王雪梅却不是很喜欢,一看到陈伟起用嘴唇打字,就要打他。那样很丑呀。
于是,陈伟起就跟妈妈玩起了捉迷藏。他在自述中这样说到:除了和自己的身体较劲,我还得提防着妈妈。她不指望我能干出什么事情,只希望我不要把自己的姿势搞得更难看了。所以,她对于我的打字方式极不满意,只要看见就会骂。我只能小心留意,当她在家时,得时刻注意,如果她的视线可能覆盖到我,我就尽量用手打字,或者干脆停下,假装阅读。等她离远了,再接着啃键盘。
那时,读书、练笔、逛论坛,每天除了吃饭、睡觉,这三件事儿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。
如今,陈伟起一共出版了20多篇科幻小说,他给自己起的笔名叫天降龙虾。年,他创作的22.5万字的科幻小说《生命进阶》成功出版,妈妈王雪梅说,她是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,刚拿到样书的那天,她在院里跟每个人都宣传了一翻,可转过头来想,她又摸摸自己的胸口,说:淡定,淡定。用十几天读完这本书之后,王雪梅就一个感觉:伟起真了不起!
除了《生命进阶》,其余中短篇科幻小说,诸如《仿问万物》《暗宇宙英雄》《暗影创世纪》《百口莫辩》等,被选中与其他作者的作品结集出版。其中,《暗影创世纪》入选科普中国—科普科幻文创项目50部优秀作品。年3月,他被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授予科普科幻青年之星的荣誉称号。
对话:除了科幻,他最喜欢哲学
河南商报记者:为什么喜欢写小说呢?
陈伟起:我从小就有一个打算,我知道我的手脚不灵活,因为从小周围的人都夸我聪明,我对自己的头脑还是有一点小自信的,我就计划着能用脑子去做什么事情。
河南商报记者:为啥对科幻有兴趣?而不是其他类别的文章?
陈伟起:我别的也干不了,散文要情感丰富,我没什么生活经历,我们家祖传的就是理工科思维,哈哈,我最早的时候,也想过写诗歌,诗歌的字数少,但是我找了基本诗集看,完全看不懂,摸不透写诗的人到底是什么脾气。我比较擅长逻辑思维,理性的,严密的,不擅长抒情的。
河南商报记者:为什么给自己起的笔名叫天降龙虾?
陈伟起:在早期网络语言中,虾跟大侠的侠是通用的,网络上比较厉害的人都不是大侠,都是大虾。
我刚开始上网的时候,网名叫戏龙潜水虾,比较俏皮,后来天龙八部比较火,我觉的之前的名字太长了,我就改成降龙虾。后来,有人问,你这个降龙虾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?问的人多了,我干脆就在前面加了一个天字,叫天降龙虾。
河南商报记者:除了科幻,还喜欢什么?
陈伟起:我曾经跟着本家的大爷爷(爷爷的哥哥)学了半年中医,从那以后,我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,要学哲学、逻辑学。我开始看笛卡尔、马克思、尼采、黑格尔、叔本华这些人的经典著作,看的多了,有些概念就慢慢懂了。
年到年的时候,我写了一本书叫《有无之间与阴阳之辩》,我没想过我能把他弄出来,今年四五月份就能出版了,是我自费的。但是,当初写完之后,我有点矛盾,我在问自己,我写这个干吗?虽然研究哲学一直是我的目标,但是真的做出来了,我挺迷茫的,从心里讲,我是尽力想去写好的,但是理智上来说,无论从哪个方面,我都没能力弄好这个东西。
(编辑白雪莹吕瑞天)